夫妻二人出门来,妻子在后头推家骏,故意大声说:“去了趟青岛就累成这样!没命地睡!看不让咱爹熊你!”
卢老爷在北屋里听到了。
家骏委屈,刚想回头反驳,又被妻子杵了一下,二人朝北屋走来。
家驹的太太早穿戴好了,表妹正在侍候着当初的表哥起床。太太拿着家驹的衣服,他穿一件,太太递一件。家驹感到这是应该的,并不太在乎。太太像是做错了什么事,眉目低垂,不敢出些声色。
家驹的太太长得很稳重,浓眉大眼,刘海前遮,气质里透出点大家闺秀的韵致。中等身量,穿着马黄色昌邑缎子夹袄。
家驹刷牙,她拿痰桶接着。她看着家驹嘴里的那些沫,身子向后仰,害怕溅到自己身上。
家驹伸手试着洗脸水的温度,她忙说:“相公,热不?”
家驹侧过脸来:“我一回来就对你交代了,不能再叫相公。我是留学生,你整天相公相公的,叫得我像个前清的县官儿。就叫我家驹。”
“俺不敢。”
“这有什么不敢的?西洋夫妻之间都叫亲爱的,这怕什么?我出了一阵子洋,什么都看到了。中国毁就毁在这些没用的礼数上。我在德国读了一个外国人写的中国笑话,说甲午海战之所以失败,就是因为礼数太多。炮手装一个炮弹冲着管带一磕头,问问该不该放,等磕头回来了,日本人的炮弹先打来了。还弄这些没用的礼数!以后守着咱爹不叫,光咱俩的时候就叫我家驹。这就叫一声我听听。”